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肘性恋

【千裴】窗内人·十二

(陰間CP預警)

祝五一怏樂




十二

她在太阳边缘漫出地平线一角时醒来,因为闹钟设在这个点,它敬业地在被要求的时段滴答作响。是时候启程了。裴露娜还在睡梦中,窗外陷在铁灰色的雾里。

什么时候下雪?她在寒意里哆嗦着披上外套,无声地向门口走去。那条卡地亚项链被她粗暴的塞在包里一个几乎不用的夹层。

要赶紧回到医院,营造整晚都在的假象,不然她的女儿又会别扭好久。千瑞珍驱车驶入雾气。一头扎进了一个模糊的世界。

千瑞珍不讨厌雾,雾气总给她一种置身棉絮包围中暖洋洋的错觉,她减缓了速度,事物由模糊变得清晰,再模糊下去,好像她所站的地方才会有画面似的。其余出现过又消失的物体全融化在了包围她,使她漂浮的水汽里。

到医院比往常多花了十分钟,她并不恼怒。相反,此刻她像在缺少话语的世界里待了太久,也变得沉静下来,像台机器似的分析所有问题,无所不能。不对,她本就无所不能,因为现在所有的困难都自动为她退开道路,好像她操纵着雾气似的,它将她见过的或不愿见到的路或灯或人,全部封存在了一片惩罚性的潮湿里。是否该感谢从前的房间?她想起以逃避为底色的昨夜,窃喜起来。她同规则开了个玩笑,同世界开了个玩笑,毫不犹豫跃进了舒适的缝隙里去躲上几小时。这样的喜悦,这样的刺激,是无法言说的。

终于,她停在病房门口,恩星还在深睡,夏允哲并不在房内,她满意地打开了门,走进去,却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像浓雾中的物体越近越清晰。千瑞珍回过头去,夏允哲站在她身后,和她一样,也是一副匆匆赶到的样子,他们注视着彼此,像在角度场上周旋的人与兽,等待着给出致命一击的时机。什么话也没有,他们便都知晓,昨晚没有人在病房。

“你去哪儿了?”千瑞珍先发制人的说,

“我正要问你。”夏允哲却没被那冷漠的口气镇住,火气在他心中燃烧。吴允熙昨夜在枕旁将他高贵的妻子与顶楼的周会长的艳事说与他听,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妒火在他心中燃烧,手握成拳头,昨晚这双委屈的时候紧紧抱着吴允熙。

“我在家。”千瑞珍说。

“我在周会长那应酬。”夏允哲说。

谎言,夏允哲意识到。

谎言,千瑞珍意识到。

昨晚,夏允哲想,他无法拒绝的一切都发生在85层,他的单人床上。千瑞珍根本没回家。她一定在周丹泰会长的床上弄首搔姿吧,她一定把浑身解数都使出来了吧?但夏允哲开不了口,他冷静地瞪着她。

昨晚,千瑞珍想,一切都再简单不过了。她有些不明白为何第一时间选择编出一个谎言,但欺骗不完全是坏事,夏允哲昨晚一定不在周丹泰那,因为他拿不出500亿填埋周丹泰的无底洞。周丹泰知道这点,他怎么会有求于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呢?那么他在哪儿?在与吴允熙碰面吧,在干着下流的勾当吧?

“离婚合同已经拟好了,下午来財团看一下。”千瑞珍走进去。

“非要这样吗?”

“你还依依不舍了,”千瑞珍嗤笑一声,放心吧,补偿费少不了的。”

“我不是指这个。”夏允哲的目光变得炯炯有神,双拳攥得不能再紧,“是因为周丹泰吗?和我离婚?”

千瑞珍几乎要给他一个巴掌了,她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咬牙切齿地用气音悄声说,“在女儿面前说什么呢?”万幸的是夏恩星仍在沉睡,“去天台。”

“那就去天台。”他一度笑了起来。以为他戳中了她的痛处,


“你昨晚一定见了吳允熙。”到了天台,进入薄雾之中,千瑞珍的口气变得真正的严肃而刺耳。夏允哲心虚的撇开眼,想在话语的攻击下站稳脚跟,“你昨晚一定见了周丹泰。”

“是啊,”千瑞珍不屑地笑了,红唇在白色的雾气里格外立体。夏允哲想要怒斥她的厚颜无耻,可她继续说,“他向我借5百亿,我让他滚,就这样啊,怎么?伤到你了?可怜的夏允哲。少清高了,把事情挑明了真的有什么意思吗?还有,无论昨晚你那了不得的初恋和你说了什么,那都不再是真相,我和周丹泰早断了。”

“于是你就问心无愧了?”

“于是你就问心无愧了?”千瑞珍滑稽的模仿他的腔调,继而又问了遍,“你就问心无愧了?”

又一次,夏允哲的气焰矮了下去,在薄雾中,在千瑞珍的主场里。

“我不相信你和吴允熙就清清白白,但我们都不再纠缠,相信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总比口无遮拦好,互揭老底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千瑞珍放肆地在雾气里笑起来,夏允哲扭曲的面孔,与她尖锐的笑声都像块毛玻璃一样模糊不清,在她感恩的雾中千变万化,

但太阳快展开它純金制的翅膀,将雾气挥散。这时千瑞珍也想起夏允哲终将回到吴允熙身边。她停止了发笑。

“如果你打算离婚就去找吴允熙的话,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恩星。”千瑞珍的语气再度变得激烈,

“那不可能,她是我女儿,还有,”夏允哲报复性似的,一股脑地将真相全数吐露。“既然要离婚,也没什么可隐瞒,裴露娜是我女儿。”

这时,太阳完全升起来,雾气散得一干二净,千瑞珍脸色煞白地闭上眼,再睁开,可夏允哲与天台,与这个天台上能看到的景物都清晰地令她害怕。

光使每个线条都得到了公平的对待,一瞬间,她丢失了重点。



猎猎的风在窗上刮出一阵又一阵难听的嘶鸣,周丹泰咬牙切齿地摔坏了一个铜雕,“扔出去。”他命令着秘书,毫不怜悯地看着因陷下去一个角而完全失去利用价值的雕像被抬出去。

人们都忙着处理废物去了,独留他与不解人意的风徘徊在窗内外。这是最糟糕的一周,苦日子本已停在十几年前的冬季了,如今却有重卷土重来的迹象。他焦虑地踱着步,细数着这周的不幸:500亿像打水漂一样花了出去,却只收到了一两处地皮,千瑞珍拒绝借钱,吃人的银行已经开始怀疑他是否有能力还款了,它们需要抵押。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将千水开发的消息公布的混蛋。会是谁?这个问题他在这几天咆哮着问了无数回,秘书却总带来令他失望的结果————查不到。但愤怒是徒劳的。现在千水的地已被越炒越高,500亿扔在黄金池里,激不起多少水花,他的神色如半世纪前遭遇着黑色星期五的人们一样绝望。可当他回身面向大门时,他对表情掌控的娴熟便尽数体现。周丹泰佯作平和的点了根烟,下午是青雅艺术节的决赛,没有人能看见他此刻如此不堪的状态。


夏恩星最后一个出场,外面已天已经完全黑了,使舞台原本厚重暖色有了深度。裴露娜披着黑色的布袍在高处等待,那个角度她能在单面玻璃里看见夏恩星的每个动作,以适当的调整,出不了什么错的。她想,她们已经训练了一周,连吸气的停顿都对上了,唯一不同的便是她们跳动的心脏。

平静的心率在裴露娜的胸膛中奏响,她可以看见千瑞珍走上了指挥台,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向自己投来隐秘的眼神,她微笑了,即使对方看不见。

激越的心率在夏恩星的胸膛中奏响,她敌意地正视那个方向,随即在母亲警告的神色下勉强扯出笑容。她一开始是这么拒绝裴露娜的帮助,直到认清了她确实唱不了歌的事实。

今晚后,夏恩星深吸一口气,只要等今晚后,父母就会离婚,奖杯也将属于她,到时她的生活会更完美、更顺利。

嗓音肯定能恢复,同时她不需要一个不忠的父亲,但她的自尊仅限于对家庭的完美的要求。现在,她不得不让一个无名小卒代表她的声带。有一瞬间,她恨起远处闪着光的奖杯来,但为了母亲的期望,为了家族的脸面,她必须让人心服口服的承认奖杯属于她。伴奏后的二三十秒,夏恩星张开了嘴,裴露娜开始她的演唱。

裴露娜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人们,他们为夏恩星的歌声发出赞美,却不知高处有一双眼睛写满麻木与失望。她看向台上的千瑞珍,在暖色的灯光照映下,她像美丽的海伦,智者愿为她死于特洛伊一役,她也不该后悔被深埋在阴暗的角落。

裴露娜将泪水擦干,歌唱着,一刻不停地看着千瑞珍,看她的手像白鸽一样飞舞在暖气中。很难想象,那么一双手除了被人亲吻与爱慕,还需要做什么。她的笑容如此夺目,以致台下的男人女人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绕过学生,落在她身上。她的脖颈与一丝不苟的盘发形成性感的一条线,她的嘴唇,裴露娜想,那是谁都希望占有的生命之地。

她又回忆起一周前那个难以忘怀的夜晚,那滴带着羽毛的眼泪与那个出乎意料的拥抱,快要让她吐露心中的告白,好在她及时闭上眼,逃避了那些无可救药的念想。现在,她在私人的空间里毫不避忌地注视她,贪婪地注视她,想:我们已登上同片舞台。

千瑞珍笑容满面地看着夏恩星,又看着被惊艳到的人群,心中却不愿承认那歌声的完美,但这点不快随着夏允哲神往的表情消散,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如何利用了他女儿。而周末他们将正式离婚。生活愈发完美,她将最隐密的尘土扫出,最顽固的那块似乎也摇摇欲坠。她回忆起那个散了雾的早晨,裴露娜是他与吴允熙之女的消息比阳光更烈,使她不愿睁开眼。她找到了自己总觉得裴露娜熟悉的原因————她的确不像吴允熙,但鼻子和夏允哲几乎一样。千瑞珍以为她再也不想进行那个看不到尽头的计划了,但事实是,她安排了恩星与她的彩排,在暗处一次又一次露出得逞的微笑。

计划多完美,它永远不会停止,直到她毁灭一切。

周丹泰双胞胎的表演结束后就离开了座位,父亲的义务尽到这儿就够了。申秀莲仅是疑惑又宽容地对他笑了笑,继而看向舞台,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目送他走远,周丹泰自顾自走了出去,为演奏厅外寒的寒风一阵哆嗦。烟瘾犯了,可处处都是烟雾报警器,该死的,他暗自骂着,最终到楼梯间点燃了烟。歌声从门内传出来,他却没有欣赏的心情。现在他只能听见歌声从哪儿来,而不是听歌声多优美。歌声从哪来?他突然觉出点不对劲,话筒的声音的确在演奏厅回荡,可恩星本人的声音却像在二楼。他想着,满腹狐疑地掐灭了烟向上走。

在急于知道真相的迫切前,周丹泰选择了冷静,将安全通道的门推开一条缝向内看,二楼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都秘书守在一扇门前,还有他听出来的,二楼传来的歌声,就源自那扇门后。

周丹泰做出吹口哨的模样,轻轻吹了一阵气流。Bingo,他在心里说,千瑞珍不再毫无破绽。

肤浅的女人,他狂喜地想,感谢肤浅的蠢女人,千瑞珍现在就算脱离了他,对她的一举一动他还是清晰的很。那么这位了不起的代唱是谁?

不久,那位技艺高超的枪手走出来,布料昂贵的黑袍在她身上流动着,掩去半张脸。拜托,周丹泰祈祷着。女孩警惕地向四下一瞥,有一瞬,年轻的脸完全展现在他面前。就是这样!周丹泰一下子躲到了承重柱旁,巨大的喜悦使他喘不上气,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裴露娜。随一男一女的脚步声远去,周丹泰再度点燃了手里掐灭的烟,狼狈又快活的猛吸了一口。

  

当他再度出现在演奏厅时,所有人都在静候颁奖结果,他轻手轻脚的回到座位上,坐定后,表露出一副从未离开过的,疲惫又期待的神色,此刻所有人都望着舞台,没人注意到他离去与否。周丹泰不禁叹道:完美的時刻。

千瑞珍站在舞台中央,接过了评委们递来的信封,她穿着有肩垫的金色雪纺衫,显得一派华贵,像画报里才有的人。

周丹泰玩味的摸着下巴,继而他看到旁边神态自若的双胞胎,他们的神色过分平淡,不是胜券在握的沉着,而是无论取到什么名次,他们都不会在乎的无所谓。太反常了。他又望向身边的妻子,这会儿,她脸上的表情却像多数家长,期待又紧张。或许她表露的情感没那么浓烈,但在他眼中,她已与在座的所有成人混为一块,虚化在背景里。最后,周丹泰凝视着千瑞珍手中的奖杯,它闪闪发光。

“获奖者是⋯⋯”一时所有的灯光都聚在千瑞珍的头上,她美艳的脸顿时模糊不清。“夏——恩——星。祝贺!”

掌声虚伪地响了起来,周丹泰坐在人群中,慢条斯理地弯起手臂,也在拍掌,心里却溢滿畅快的情绪。

赢吧,无所顾忌的赢吧。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千瑞珍。

接着,他幻想起日后和她谈判的条件来,二楼监控的视频,他已吩咐赵秘书赶在被销毁前拷下。他所需要做的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那个致命的U盘,出现在她面前。

这时申秀莲的手搭在他的上臂,把他拽出了幻想。她说:“好可惜,锡京锡勋这次也很棒,但恩星的确完美地消化了High f。”

的确完美。周丹泰语气轻浮地重复,他再度望向孩子们,双胞胎从台侧同与赛者们一起下来,周锡勋面无表情,周锡京只是做了个不屑的冷笑,好像她輸得哑口无言。


千瑞珍亲自开车载女儿回家,往后这个家庭不会不再会有父亲,但她不后悔。

更早之前,夏允哲接到了准备手术的电话,匆匆去了医院,因此车内只有母女两人。

夏恩星不安地扶着手中的奖杯,双手并没有握紧它,只是虚搭着,防止它倒下,好像这个奖杯是快烙红的铁,她无法握住它。她胆怯地抬头望了一眼母亲的后背,

母亲的脊梁挺得笔直,和往常无异,在金色浮夸的衣服包裹下,在恰到好处的肩垫衬托下,显得坚不可摧。母亲还是那样无懈可击,像勇武又智慧的雅典娜,她独自行走,战无不胜。

于是,母亲的坚定使她对手中的奖杯也坚定起来。奖杯本就该属于她,属于清雅的儿女。夏恩星安抚着心中的后怕,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妈。”

“怎么了?”

“我害怕。”

“害怕有什么用?”千瑞珍的口气毫无保留地生硬起來,像到了发泄今晚所有不满的闸口。“害怕就让自己变得优秀。”可那句话是那么像她亡去的父亲。千瑞珍一阵轻颤,感到一只又冷又湿的手扣在了自己的指缝里。她在绿灯前一下踩住了刹车。

“妈?”

“没事。”车继续行驶。身后满塞满怨气的鸣笛声响开一片。夏恩星感到那个坚不可摧的背影变得冷酷无情,似乎有一丝嘲讽的笑挂在母亲嘴边。手上人形的奖杯也是。她看不清二者的面孔,但能感知到那嘲讽的微笑给自己带来持续的压力。她头又痛起来,脆弱不堪的心被重重一击,使她垂头丧气。生活会好吗?女孩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那片漆黑的虚无之境是如此平和,没有一个棱角或起伏,自然也就没法给她答案,只能博爱又怜悯地瞧着她,好像某个人啊,夏恩心脑中浮现出了双胞胎的母亲的面孔来。

她们曾在遥远的地方有过一个对视,那时她站在教学楼的窗内,看着那个端庄的女人走向教学楼。双胞胎在她将要消失在她视野的时候出现,绊住了她前行的脚步,夏恩星沉默地看着。对话可能持续了三分钟或更久,那一家在楼下说说笑笑,她仅是立在那边看着。后来有那么一刻,申秀莲抬头看向某个地方,可能只是为了活动颈椎的一仰。

她的脖颈优雅地转动,终于转向她的方位,她可能看到她了。夏恩星不知为何颤抖了一下,然后在申秀莲能同她招手时匆匆跑开。

所以那就是一个母亲会有的眼神。她回忆着那个常能在睡梦中安抚她的双眼。还是说因为她是顶楼的夫人,所以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她又是成功的企业家,又是伟大的母亲。夏恩星看向自己的母亲,她的肩膀坚不可摧,可那往往靠裁剪得体的衣服来营造那样刚强的氛围。母亲照样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大口喝着红酒去给自己的疲惫找正当的理由。而那个一无是处的父亲,身为女性,她自然能轻易共情到母亲体会到的背叛感。她想,那个一无是处的父亲,平日里最善于将自己包装成一个无可奈何的小角色,像受害者似的认为自己无辜又纯洁,他才是真正的加害者,他快将这个家庭毁灭了,他快毁了她与母亲的生活了。所以,夏恩星突然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把目光从窗外移向窗内,不论她有多畏惧母亲的严苛,她也得毫不犹豫地护在她面前。母亲也是个可怜人嘛。夏恩星攥住了手中的奖杯,将头抵在主驾的座位后,像贴在千瑞珍的背上。

“我和爸爸要签离婚协议了。”千瑞珍的声音变得温和,甚至有些讨好,“但他还会和我们生活一段时间,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让他尽快搬走。”

“妈,一切都由你决定。”

“你会想念他吗?”

“不会,我对他很失望,”

“那就好,那就好。”千瑞珍叹了口气,不知是欣慰还是无力。车停在公寓楼下,“你先下去吧,妈妈还要回学校一趟,好好休息哦,明天我们开始练歌,不必再想关于爸爸的任何事了。”

“嗯。”夏恩星拿起了书包与奖杯,在去往公寓楼前,她忽然很想吻一吻母亲的额头,以忏悔她今晚的羞愧与不甘,但她还是匆匆离去。

千瑞珍注视她的背影走进了门,于是将车调转了一个方向,向艺高驶去。当你是宴会的主人时,你总有义务留到最后,看着最后一位宾客离开,等仆人收拾好狼藉的会场才能休息。同样,举办一场活动,即便你无需做任何事,你也要在一旁看着,不然就要遭人诟病,被扣上不负责任的帽子。况且还有大部分家长等在那儿,想询问他们的子女是否还会有任何上升空间。那个场景必然又热又吵,她头痛起来,接着被巴士站一个人吸引了注意力。

“裴露娜?”她将车停了过去,摇下副驾的车窗,裴露娜穿正拿着黑袍呆站在那,像是不知去哪,也不想上任何一班巴士。

“你怎么在这儿?”

“等车回家。”她的语气很沉闷,仿佛刚哭了一场。

“上来吧。”

裴露娜没怎么推辞便上车坐定,系好了安全带,车子再度掉头,驶向伊甸花园。千瑞珍觉得一会儿她们有很多话要讲,便在红灯的时候发消息给都秘书,说她有急事,就不回了,让等待的家长先回去,日后她开家长会。

可是开了一段路程,车内还是很沉寂。千瑞珍不安地看了女孩一眼,感觉这颗手中的棋子摇摇欲坠,于是她强迫自己开口说话:“你今晚发挥的不错。”

“谢谢您。”

“早点休息,我周末带你去吃饭吧。”

“您不必破费的。”裴露娜感到了话语中的讨好,警惕了起来,千瑞珍没必要讨好她,她也不希望她这般放下身段,不论是为她还是为任何人。“帮忙也是我自己答应的,不是吗?”

“所以以示感谢,我邀请你出去吃饭。”千瑞珍放下心来,语气变得不再那么谨慎,“除非你周末有什么安排,你有吗?”

“没有。”裴露娜诚实的摇头,“您希望我来是吗?”

“我希望你来。”

“我会来,老师,您记得把地址给我。”裴露娜看着倒车镜,嘴角泛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很快,那丝难得的笑容因为一些烦恼而消失。她感到此刻她们的心情都不是很好,车内像涌入了一股死水,淹过她们的头顶,导致谁都没法自如的呼吸。

千老师很适合浮夸的衣服,她瞥见倒车镜里的女人,她正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金色的雪纺衫在路灯的照耀下一下一下闪着光,肩垫使她看上去挺拔而自信。若不是她的眼神如此疲惫,裴露娜发现自己受骗了,人们都受骗了,并不是千瑞珍的本身坚不可摧,所以撑起了浮夸的外衣,而是浮夸的外衣使它像进口的商品一样高级又不可侵犯,被摆在专属的货架上,像,像翻糖的奶油蛋糕,浮华的外表使穷人望而却步。

同时,她內里孱弱不堪,倒也不至金玉在外,败絮其中,但远没人们想象的那般无所不能。她是易碎的玻璃,在金属的外壳里颤抖,随时可能断裂。

她兀自为她俩难过起来。她又想起俯视视角中的舞台,想起梦寐以求的奖杯。委屈更甚。

奖杯上的人型有几分千瑞珍的轮廓。二者的共同点是哪个都不属于她。

车停了下来,裴露娜看着熟悉的门却没下去,千瑞珍也仅仅是挂了p档,靠在椅背上,没急着趕她下去,好像不论她离去与否,她都会在这里呆好一会。

突然,千瑞珍看向了她。

裴露娜感觉那个神情有一丝惊讶,好像在问她为什么还在这儿。她说:你很难过吧?

裴露娜突然掉出眼泪:“是的。我想要那个奖杯。”

接着她哭了很久,期间,千瑞珍只是看着她,没表露出一丝不耐烦,但也没有安慰她。

许久她停下来,千瑞珍递了纸巾,说:“把眼泪擦了吧,明天还要上课⋯⋯那件袍子我來处理。”裴露娜抽泣看点点头,然后拾起书包下车。

千瑞珍说:“晚安,裴露娜。”

“晚安,千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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